83小说

秦纪一 （公元前255年－前228年）（第4页）

秦国将领杨端和攻打魏国，夺取了衍氏。

当初，秦王嬴政即位的时候年纪还小，太后时常和文信侯吕不韦私下通奸。秦王逐渐长大，吕不韦担心事情败露，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，就假装让舍人嫪毐做了宦官，进献给太后。太后非常宠爱嫪毐，还和他生了两个儿子，封嫪毐为长信侯，把太原作为嫪毐的封国，很多政事都由嫪毐决定；很多人都想做嫪毐的舍人。秦王身边有人和嫪毐发生争执，就告发嫪毐实际上不是宦官，秦王派官吏查办嫪毐。嫪毐害怕了，就假造秦王的御玺调动军队，想要攻打蕲年宫发动叛乱。秦王派相国昌平君、昌文君发兵攻打嫪毐，双方在咸阳交战，斩杀了几百人；嫪毐战败逃走，最终被抓获。这年秋天九月，秦王下令诛灭嫪毐的三族；嫪毐的党羽都被车裂，并且灭了宗族；罪行较轻的舍人被流放到蜀地，一共有四千多家。秦王把太后迁到雍地的萯阳宫，还杀了她和嫪毐生的两个儿子。秦王下令说：“谁敢就太后的事情来进谏，就杀了他，砍断他的四肢，把尸体堆在宫阙下！”因此而死的有二十七人。齐国的门客茅焦求见秦王想要进谏。秦王派人对他说：“你没看到宫阙下堆积的尸体吗？”茅焦回答说：“我听说天上有二十八星宿，现在已经死了二十七人，我来就是想凑够这个数罢了。我可不是怕死的人！”使者跑进去把茅焦的话告诉秦王。茅焦家乡那些和他一起吃饭的人，都收拾衣物逃走了。秦王大怒说：“这家伙，故意来冒犯我，赶紧把他抓来用大锅煮了，他怎么能把尸体堆在宫阙下呢！”秦王握着剑，愤怒地坐着，气得口吐白沫。使者把茅焦召进去，茅焦慢慢地走到秦王面前，拜了两拜起身，说道：“我听说，爱惜生命的人不忌讳谈死，拥有国家的人不忌讳谈亡国。忌讳死的人不能获得生命，忌讳亡国的人不能让国家生存下去。死生存亡的道理，是圣明的君主急于了解的，陛下您想听听吗？”秦王说：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”茅焦说：“陛下您有悖逆疯狂的行为，自己却不知道吗？车裂了假父嫪毐，把两个弟弟装在袋子里摔死，把母亲迁到雍地，残杀进谏的士人，夏桀、商纣的行为也不过如此了。现在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事，人心都会瓦解，就不会有人向往秦国了，我私下里真为陛下您感到危险啊！我的话已经说完了！”于是解开衣服，趴在刑具上。秦王走下殿来，亲自扶起他说：“先生请起来穿好衣服，现在我愿意接受您的建议！”就封茅焦为上卿。秦王亲自驾车，空出左边尊贵的位置，前往雍地迎接太后，回到咸阳，母子关系又恢复到了当初。

楚国的楚考烈王没有儿子，春申君很担心这件事，找了很多宜于生育儿子的女子进献给楚王，结果楚王还是没有儿子。赵国人李园想把自己的妹妹进献给楚王，听说楚王不宜于生育儿子，担心时间长了妹妹得不到宠爱，就先请求做春申君的舍人。不久后，李园请假回家，故意超过了假期才回来。春申君问他原因，李园说：“齐王派人来求娶我的妹妹，我和他的使者喝酒，所以误了时间。”春申君问：“已经下聘礼了吗？”李园说：“还没有。”于是春申君就把李园的妹妹纳为妾室。不久后，李园的妹妹怀孕了，李园就让他妹妹劝说春申君：“楚王非常宠爱您，即使是兄弟也比不上。现在您担任楚国相国二十多年了，可楚王没有儿子，等楚王去世后就会改立他的兄弟为王，那些新王也会重用他们原来亲近的人，您又怎么能长久地保持现在的宠信呢！不只是这样，您地位尊贵，掌权时间长了，对楚王的兄弟们多有失礼的地方，要是他们其中一个当了王，灾祸就会降临到您身上。现在我怀孕了，但别人都不知道，我受您宠幸的时间不长，要是凭借您的地位把我进献给楚王，楚王一定会宠幸我。如果我有幸生个儿子，那就是您的儿子做楚王了。整个楚国都可以得到，这和您面临不可预测的灾祸相比，哪个更好呢！”春申君觉得她说得很对。于是就把李园的妹妹送出自己的住所，小心地安置好，然后向楚王进言。楚王把李园的妹妹召进宫，宠幸了她，后来果然生了个儿子，被立为太子。

李园的妹妹成了王后，李园也得到重用，掌握了权力，但他担心春申君泄露他们的秘密，就暗中豢养了一些敢死之士，想杀死春申君来灭口；楚国人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。楚王生病了，朱英对春申君说：“世上有意外的福分，也有意外的灾祸。现在您处在充满意外的时代，侍奉着有意外情况的君主，怎么能没有应对意外的人呢！”春申君问：“什么是意外的福分？”朱英说：“您担任楚国相国二十多年了，虽然名义上是相国，实际上和楚王没什么区别。现在楚王生病了，很快就会去世，他去世后您辅佐年幼的君主，趁机掌握国家大权，等君主长大后再把政权还给他，要不然您就可以南面称王，这就是意外的福分。”春申君又问：“什么是意外的灾祸？”朱英说：“李园不掌握国家权力，却是您的仇人，他不掌管军队却豢养敢死之士已经很久了。楚王去世后，李园一定会先入宫，掌握权力后就会杀了您来灭口，这就是意外的灾祸。”春申君再问：“什么是应对意外的人？”朱英说：“您让我做郎中，楚王去世后，李园先入宫，我就为您杀了他，我就是那个应对意外的人。”春申君说：“您别这么做。李园是个软弱的人，我又和他关系很好。而且事情怎么会发展到那种地步呢！”朱英知道自己的话不被采纳，害怕受到牵连就逃走了。十七天后，楚王去世，李园果然先入宫，在棘门内埋伏了敢死之士。春申君进宫的时候，敢死之士两面夹击刺杀了他，还把他的头扔到了棘门外；接着李园就派官吏把春申君的家人全部抓起来杀了。太子继位，这就是楚幽王。

扬雄在《法言》中说：有人问：“信陵君、平原君、孟尝君、春申君对国家有好处吗？”扬雄回答说：“君主失去了对国家的治理，奸臣窃取了国家的权力，他们这四个人又有什么好处呢！”

秦王嬴政因为文信侯吕不韦侍奉先王的功劳很大，不忍心诛杀他。

公元前237年（秦始皇十年），冬天十月，吕不韦被免去相国的职务，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国。

秦国的宗室大臣们商议说：“那些从其他诸侯国来秦国做官的人，都是为了他们的君主来进行游说和离间的，请把他们全部驱逐出去。”于是秦国大规模地搜索，驱逐外来的客卿。客卿楚国人李斯也在被驱逐的名单中，他在离开秦国的途中，上书给秦王说：“从前秦穆公访求贤才，在西边从戎族那里得到了由余，在东边从宛地得到了百里奚，从宋国迎来了蹇叔，从晋国访求到了丕豹和公孙支，依靠这些贤才兼并了二十个国家，于是在西戎称霸。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法令，使诸侯亲近归服，直到现在秦国社会安定，国力强盛。秦惠王采用张仪的计谋，拆散了六国的合纵联盟，使他们都来侍奉秦国。秦昭王得到范雎，加强了王室的权力，抑制了贵族豪门的势力。这四位君主，都是依靠客卿的功劳。由此看来，客卿有什么对不起秦国的地方呢！那些美色、音乐、珍珠、宝玉都不产于秦国，但是大王享用的却很多，在用人方面却不是这样，不问是否可用，不论是非曲直，只要不是秦国人就赶走，凡是客卿都要驱逐。这是看重的是美色、音乐、珍珠、宝玉这些东西，而轻视的却是人才啊。我听说泰山不拒绝任何土壤，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；河海不挑选细小的水流，所以能成就它的深邃；称王的人不拒绝众多的百姓，所以能使他的德行显明。这就是五帝、三王无敌于天下的原因。现在却抛弃百姓去帮助敌国，拒绝宾客而使诸侯成就功业，这就叫做把武器借给敌人，把粮食送给盗贼啊。”秦王于是召见李斯，恢复了他的官职，废除了驱逐客卿的命令。李斯走到骊邑就又返回了咸阳。秦王最终采用了李斯的计谋，暗中派能言善辩的人携带金玉珍宝去游说各诸侯国。对各诸侯国的知名人士，那些可以用财物收买的，就多送礼物结交他们；不肯接受的，就用利剑把他们杀掉。离间各诸侯国君主和臣子之间的关系，然后派良将随后攻打，几年之内，终于兼并了天下。

公元前236年（秦始皇十一年），赵国人攻打燕国，夺取了狸阳。战事还没有结束，秦国将军王翦、桓齮、杨端和就攻打赵国，进攻邺地，夺取了九座城池。王翦攻打阏与和辧阳，桓齮夺取了邺地和安阳。

赵悼襄王去世，他的儿子赵幽缪王赵迁继位。赵迁的母亲本是个歌女，受到赵悼襄王的宠爱，赵悼襄王就废掉了嫡子赵嘉，立赵迁为太子。赵迁向来以品行恶劣在国内闻名。

吕不韦回到封国一年多，各诸侯国的宾客和使者在路上络绎不绝，前来问候他。秦王担心他会发动叛乱，就赐给吕不韦一封信，信中说：“你对秦国有什么功劳，能封在河南，食邑十万户？你和秦国有什么亲缘关系，能号称仲父？你还是和家属一起迁徙到蜀地去吧！”吕不韦自知处境越来越危险，害怕被杀。

公元前235年（秦始皇十二年），吕不韦喝毒酒自杀，他的家人偷偷地将他埋葬。那些为吕不韦吊丧的舍人，都被驱逐流放。秦王还下令说：“从今以后，像嫪毐、吕不韦这样操弄国事、行为不端的人，就抄没他们的家产，看看吕不韦的例子！”

扬雄在《法言》中说：有人问：“吕不韦算是有智谋的人吧？他用一个人（子楚）换取了财富和地位。”扬雄回答说：“谁说吕不韦有智谋呢？他用国家换取了宗族的利益。吕不韦这样的盗贼，是小偷中的强手罢了！小偷小摸，我只看到偷些竹器粮食之类的东西，没见过像吕不韦这样偷取整个国家（指把持秦国朝政）的。”

这一年从六月开始就没有下雨，一直持续到八月。

秦国征发四个郡的兵力帮助魏国攻打楚国。

公元前234年（秦始皇十三年），桓齮攻打赵国，在平阳打败了赵将扈辄，斩杀了十万人，扈辄也被杀。赵王任命李牧为大将军，双方又在宜安、肥下交战，秦军战败，桓齮逃回秦国。赵王封李牧为武安君。

公元前233年（秦始皇十四年），桓齮再次攻打赵国，夺取了宜安、平阳和武城。

韩国国君韩王献上土地，交出国玺，请求成为秦国的藩臣，并派韩非出使秦国。韩非是韩国的王室公子，擅长刑名法术之学。他看到韩国逐渐衰弱，多次写信向韩王进谏，韩王却不采纳他的建议。于是韩非痛恨韩国治理国家不致力于访求人才、任用贤能，反而提拔那些浮夸淫乱的蠹虫，让他们位居有实际功劳的人之上。国家局势宽松的时候就宠信那些徒有虚名的人，局势危急的时候就任用那些披甲戴盔的武士，所供养的人不是所需要使用的人，所使用的人又不是所供养的人。他为廉洁正直的人不被奸邪枉法的臣子所容纳而悲伤，考察了历史上的得失变化，写了《孤愤》《五蠹》《内储》《外储》《说林》《说难》等五十六篇文章，有十多万字。

秦王嬴政听说韩非很有才能，就想见他。韩非作为韩国的使者来到秦国，趁机上书劝说秦王：“现在秦国的土地方圆几千里，军队号称百万，号令严明，赏罚分明，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。我冒着死罪希望能见到大王，进献破除天下合纵联盟的计谋。大王如果真的听从我的建议，那么一举就能破除天下的合纵联盟，如果赵国不被攻克，韩国不被灭亡，楚国、魏国不归服，齐国、燕国不亲近秦国，霸王的名声不能成就，四周的诸侯不来朝拜，大王就砍下我的头在全国示众，来警戒那些为大王出谋划策不忠诚的人。”秦王很高兴，但还没有任用他。李斯嫉妒韩非，说：“韩非是韩国的王室公子。现在秦国想要兼并各诸侯国，韩非终究是会为韩国着想而不会为秦国效力的，这是人之常情。现在大王不任用他，又留着他让他回去，这是给自己留下祸患啊。不如按照法律杀了他。”秦王认为李斯说得对，就把韩非交给官吏治罪。李斯派人给韩非送去毒药，让他早点自杀。韩非想亲自向秦王陈述自己的想法，却见不到秦王。秦王后来后悔了，派人去赦免韩非，可韩非已经死了。

扬雄在《法言》中说：有人问：“韩非写了《说难》这篇文章，可最终却死在劝说别人的困难上，请问这是为什么会这样相反呢？”扬雄回答说：“《说难》大概就是他致死的原因吧！”又问：“为什么呢？”回答说：“君子按照礼仪行动，按照道义停止，意见相合就进取，意见不合就后退，坚定地不担心意见不合。去劝说别人却担心意见不合，那就会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。”有人说：“韩非是担心劝说秦王不被采纳，难道不对吗？”回答说：“劝说别人不遵循正道，这才值得忧虑。遵循正道却不被采纳，就不值得忧虑了。”